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萨苏:我所经历的科学院往事

2015-11-11 萨苏 老萨有发现



科学院,不熄的灯火



星期天,偶然经过中国科学院大学的门前,一群身穿博士服的学生从我的身前嬉闹着跑过,像一群精力过剩的小鸟。四四方方的博士帽引来路人的目光,而对面又有几个同样穿着的孩子,推着一架轮椅缓缓走来。


轮椅上是一位已经满头华发的老太太,笑得和孩子们一样阳光灿烂。原来,是请了老师,来拍毕业合影的。这样的情景在科学院的门前,每年都要重复很多次。我忍不住拿起相机,把这一幕温馨的画面收入取景框中。这一瞬间,我想起了一个小女生。这个小女生我只见过一次,她应该也是科学院大学的,因为那天我看见她和几个同学一起从校门里出来。她并不怎么漂亮,也不知道叫什么名 字,只记得她长得胖胖的,戴着一副厚得不得了的近视镜。当时已近深暮,这个女孩子走出大门,在卖烤串的摊子上,为买八串骨肉相连还是六串鸡脆骨踌躇万分。




最后,还是卖烤串的老阿姨大大方方地用折扣的方式解决了问题。


“别价呀阿姨,这个价儿您不就亏了吗?”女孩子一边努力地想从钱包里再找出几块钱来,一边死死地抓着肉串签子不撒手。


“哎呀闺女,别找啦,看你吃我高兴。你瞧这么小的闺女,都进科学院了,我要是你爸你妈,得多开心啊!”老阿姨说着,眼神里一片神往艳羡。


“瞧您这话儿说的。”那小女生让老阿姨夸得满脸流光溢彩,嘴咧得一点儿形象都没了。但那份发自内心的快乐和自豪,让人永远难忘。


丫头,你爸你妈不知道多开心呢。那一瞬间,我遥望天南,眼里有了一丝湿润。若是我和这丫头换个位置,父亲不知道有多开心。父亲是中国科学院的一名普通研究人员,他和他的理科男女同事们有一个共同的固执认定——只有真真正正在技术上,比如物理、化学或者是数学上给这个世界作出一点贡献,人这一辈子才算活得堂堂正正,甚至有极端者干脆教育孩子,走别的路都是对自己没自信或者是怕吃苦的鸡鸣狗盗之徒。


至于做到多高的官职或者拿多少钱、开什么车,科学院里面很少有人当回事儿。




也不是不当回事儿,而是他们的理解和世人往往背道而驰。小的时候,就发现科学院这地方的人对衣着光鲜、名牌满身有抵触情绪,几乎每个人都喜欢穿得朴素一点。开始,我觉得这帮家伙是生性随意、放荡不羁,跟八大山人似的,但琢磨一下又觉得不大对劲儿,这些搞技术的要是进一趟红都,西服领带打扮起来,也会在妻儿面前挺胸拔背、满脸放光,没道理不肯花小小一点儿时间给自己装修一下。


慢慢发现,他们多多少少有点儿故意夹着尾巴做人,这是科学院的传统决定的。


试问,当华罗庚先生穿着一身半旧夹克,一边走着切线和圆一边和赛 尔伯格一类的老大讨论着问题迎面而来,你一个在华老面前只能考二十分的小辈儿,料子西服、料子裤、罗马表的……


数理化学部主任吴有训先生专坐好车,那谁也没话说,你要也能验证一个康普顿效应,你就可以这么霸气。 要是没这个能耐,你好意思吗?你给谁看呢?


科学院,是个重视能耐的地方,而且多半时候只重视能耐。如果不懂得这一点,在这儿往往会享受到大家面对过度包装商品的待遇。


曾有文化版的编辑,把几个大院的孩子召集在一起,让我们回忆童年的过往,在各个大院的“神仙们”讲过了蹭车、溜冰、群架、给女生递条的传奇之后,记者问我和另一个科学院出来的子弟:你们小学时候在一块儿干过什么?


我们俩想了半天,说:好像那时候我们俩讨论过怎么用算筹解决行程问题……


半天,一位五十岁还满脸青春痘的老兄嘀咕了一句,这帮孩子也玩得太邪了。


这个地方有着独特的传统和习惯,学生们会在商品时代推着老师来合影,它的第二代大多走上了与父辈相同的道路,为了这个国家的进步而努力。


父亲没有说过,但我想,他一直希望我能和他一样,能在这样的一个地方,找一个研究室把一生的汗水洒在这里。



每一个人有自己的选择,所以我没有能够满足他的愿望。


父亲已经去世六年了。然而,我没有忘记科学院给我留下的印记,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要强、勤奋、宽厚待人,无论走到哪里,想来都不会改变了。


我衷心地愿意把我见到的科学家的故事写下来,因为他们的功绩只有获奖证书上的一行字,中国人在国外同行面前的一个微笑。没有人见到他们怎样在深夜,当妻儿睡下之后,悄悄打亮昏暗的灯光,拼写一个个算式。


那时,夜里醒来,看到我谦逊的父亲傲似王侯。


于是,就有了这本书。交稿那天,晚上十点钟穿过中国科学院计算所马尾松遮覆的院子,猛一抬头,看到科研楼的灯火在每一个窗口闪烁。我知道,那每一个窗口后面,都有一个孜孜不倦的中国科学院人。


从父亲的时代到今天,科学院的灯火永不熄灭。


—— 本文即老萨新书《高墙深院里的科学大腕》自序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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